一天就这样无聊地过去了。我玩遍了纳婆婆给的玩具，也帮虎仔做了一些家务。他很感激我的帮助，和我说的话也多起来。我们变得熟悉了。
天黑了，因为虎仔的请求，我只勉强吃了几口食物。我发现一旦我控制自己的嘴巴，是可以吃得很少的。那种饥饿感越来越弱。我吃得很少，但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好。
我早早地关了灯睡觉。我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想着各种事。
我努力回想自己是怎样离开爸爸和奶奶来到这里的。我记得爸爸生了重病，也记得自己要去参加一场作文竞赛的事，但我无论怎么努力回想，还是想不自己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怎样来的。
那天虎仔说，我来这里是照顾玫瑰花的，只是我忘记了。可青蛙爷爷说玫瑰从来不会开花，这么说虎仔的话就是假的。我回忆我与他之间的事，感觉他说话总是很少，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隐瞒着我，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或者他从来就不信任我。
关于毛衣的事，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过了今晚，就只剩下四天时间了。四天以后，我就不是我了，我会变成一只昆虫，像蚕一样吐丝结茧，那时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多可怕啊！那样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想到家人，我又想到爸爸。我对他一直很内疚。我不是个好孩子。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我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他一定非常想我吧。
还有云上花园的娜娜，她怎么样了？她难道也是纳婆婆关起来的孩子，也要被变成昆虫吗？我要怎么才能再见到她呢？我想念她为我跳的舞蹈，也想念我们在一起开心度过的那一天。要是我们能在一个花园生活该多好，那样的话，我们在一起也许能想出许多办法，逃出这里。
我失眠了。我看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凌晨两点。这一夜，看来是睡不着了。我来到窗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我朝窗下望去，看那两只四脚蛇是否还在。我没有看见他们，却看见窗台下方不远处有东西往我这里爬来。他藏在爬山虎的叶子下面，使我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赶紧把窗户关上，害怕地躲在旁边，拿起一把玩具枪，等到那生物爬上窗台，我要给他一枪。
那个小东西爬上来了，他就在窗台那里。他轻轻敲着窗，却不显露形体。
“谁在哪里？”我说，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沙哑。
“快走开，要不我就开枪了！”我吓唬他，把玩具枪瞄准了他。我希望这次从枪里出来真正的子弹。
“是我呀，安楠。我是草娃娃。快开窗。”那个小东西说。
“我为什么看不见你。”我刚说完，就看见草娃娃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窗台上。
我扔掉玩具枪，打开窗，把他抱了进来，放在床上。
“你是怎么上来的？那两只四脚蛇呢？他们就在窗台下面守着。”我担心地问。
“他们已经睡着了。再说他们也看不见我。”草娃娃得意地说。
“你有什么魔法？”
“是爷爷用颜料调制成的丸子。你看！”他拿出一粒红色的丸子递给我，又说，“吃了它就可以隐身。想什么时候现身都可以，不过它最多能隐身两个小时。我们知道你被关起来了，爷爷让我来看你。”
“谢谢你们还想着我！”我感激地说，“爷爷呢？纳婆婆对他怎么样了？”
“提起老妖婆我就生气，恨不得把她捶成肉饼。”草娃娃挥着手，愤愤地说，“他对爷爷下了诅咒。现在他变得又聋又哑。我们和他说话只能靠画画、打手势，交流很困难。爷爷难过极了，整天在家里不出门，闷闷不乐地只顾着画画。”
“你们不可以写字交流吗？”我说。
“我们都不识字，也写不了。”
“都是我的错。”我愧疚地说。
“这不能怪你，是我们叫你去的。爷爷太不小心了，竟然在你身上留下颜料。那些四脚蛇什么都能闻得到。”草娃娃说，“不过即使没有这样的事，这个老妖婆也让我们恨之入骨。”
“她究竟做了什么事？”
“你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帮你吗？因为我们也很恨老妖婆。有一年，爷爷唯一的几个孙子孙女吃了花园里的小昆虫，没想到那几只小昆虫是老妖婆的宠物。她非常生气，把他的孙子孙女们用魔杖杀死了，还剥了他们的皮。”草娃娃说。
“真是太残忍了！”我想到几只小青蛙的死，心里忍不住发抖。
“她生性残暴，只是外表看起来像个慈祥的老奶奶。你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貌和甜言蜜语给骗了。爷爷让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看看老妖婆对你们人类小孩做了什么。”草娃娃说，“这个地方是爷爷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找到的。”
“那是什么地方？”
“老妖婆的巢穴——地下宫殿。”他说。
我吃了草娃娃带来的红色丸子，和他一起从窗户逃了出去。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花园里一片漆黑。我跟着草娃娃跌跌撞撞往前跑。他对我来说是个小不点，我时常跟丢了他。他就往前跑上一小段，回过头来等着我。在黑暗中，我能看见他的两只红色的眼睛像小灯笼在发光。我跟着那红光，走过了图巴树，翻过小丘，来到湖边。我看见湖水在夜色下闪着亮光。
“湖的东面，有一座野莓山。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草娃娃喘着气说。
我把他放在肩上说：“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这样我还跑得快呢。”
“我们必须得快点。这红丸子只有两个小时的药效。现在时间估计已经花掉半小时了。”他说。
天空的乌云已经跑了，月亮露出来，周围变亮了许多。我慢慢看清了路，在草娃娃的指引下跑了起来。
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四脚蛇或其它夜里活动的生物，平安到达野莓山。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小山坡。山上全是砾石与野草，偶尔长着几株低矮的树，在夜色中呈现黑色的剪影。
难怪青蛙爷爷找这个地方找了许多年。小山那样普通，根本看不出它会是纳婆婆的地下宫殿所在地。
草娃娃指着山脚下的一棵树说：“那棵火棘树，看见了吗？洞口就在那里。现在我们要格外小心，洞口四周和洞里都有许多老妖婆的爪牙。”
我们慢慢靠近洞口，躲在离洞口不远处的石头后面，警惕地望着四周。
突然，我看见一个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鬼鬼祟祟地匍匐着前进，东张西望，慢慢地爬向洞口的火棘树。
“快跟着他。”草娃娃低声说，“千万别让他发现我们。”
我躬着腰跑向火棘树，看清了那个黑影是一条长长的四脚蛇。他的嘴里叼着一个小盒子。他在火棘树旁停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异常。他放下盒子，对火棘树发出一阵“嘶嘶嘶”的声音。一会儿，火棘树开始往旁边移动，露出一个大洞。
四脚蛇重新叼起盒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我急忙跟着他，也跳了下去。
我落在一块很硬的地板上，弄出很大的声音。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响起一个责备的声音：“你怎么搞的？跳下来弄出这么大声响？”
另一个声音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跟进来了。”
我蹲在原地屏住呼吸不敢动。
“快把洞口关闭，点灯检查！”一个声音命令道。
一只火把亮起来，露出两只四脚蛇的脸。我这时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小洞。赶紧侧闪到一边避开他们。我看见他们按了按洞口旁的一个按钮，洞口的石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我赶紧离开洞口，往地下深处跑去。
这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地下隧道。隧道边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小洞，有的洞还有另外的小道。道路四通八达，有许多岔路口，让我很难选择该走哪条路。
“你来过这里吗？”我问草娃娃，“我们怎么走？”
“没来过。”草娃娃说，“不过爷爷来过一次。他说沿着主道一直走，千万不能走到小路上去。”
我们沿着主道没走多远，就赶上了一胖一瘦两条四脚蛇。他们俩打着火把，正在前面慢悠悠地走，似乎是出来巡逻的。
瘦四脚蛇嫌走在前面的胖四脚蛇走得太慢，催促道：“哥哥，你能不能别一边吃零食一边走路？照我们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把整个宫殿巡逻完呢？”
胖四脚蛇把一根小鸟形状的香肠塞进嘴里，不紧不慢地说：“你差点让我噎住了。妈妈说过，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催别人。”
“你那点零食已经吃了很久了。”瘦四脚蛇不满地说。
“要慢慢吃嘛。刚才接到巡逻的命令太突然了，我的夜宵还没有吃完呢。”胖四脚蛇说。
“这真的很讨厌！这里除了主人和我们这些做奴仆的，谁会来呢？半夜三更还来巡逻，真要命！”瘦四脚蛇报怨道。
“听说有个家伙为主人带来了珍贵的甲虫。这甲虫是其它园子里的孩子变的，非常漂亮。他一定会从主人那里得到许多奖赏的。”胖四脚蛇说。
“这是好事。只要主人开心，我们的日子就好过。”瘦四脚蛇说，“不过，要是今晚不巡逻的话，我还打算去偷看主人的文艺表演呢。”
“你还记得上次你去偷看的事吗？”胖四脚蛇提醒他，“要不是妈妈为你求情，你的尾巴早就被主人截去一段了。”
瘦四脚蛇耸耸肩说：“当然记得。只是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和她一起欣赏表演呢？你看她一个人在那里看演出，又哭又笑，还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多没劲！”
“你这个笨蛋！难道你不明白，那种奇怪的表演只有主人一个人能懂吗？反正我是看不懂那些已经死掉的动物在表演什么。”
“你当然不明白。那些动物都是人类变的。我曾经在一本专门写人类生活的书上看过。他们最喜欢追求什么金钱、黄金、宝石，还有什么名誉、权利、理想的东西。总之，我觉得人类不像我们，他们是有追求的。”瘦四脚蛇说。
胖四脚蛇停下来，用火把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说：“你就是个书呆子！我们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住，还有一份稳当的职业。你还需要追求什么？那些人类再怎么有追求，到了这里还不是变成各种昆虫。有的做成了标本，有的贴成了画，有的磨成了颜料，有的成了主人摆布的玩偶。说到底，还是我们的主人有追求。她才是最厉害的魔法大师！”
“你说的好像也对。”瘦四脚蛇赞同地说。
“这才对嘛。看什么表演，像我这样好好享受美味才是最重要的。要不要来一点？”胖四脚蛇递给弟弟一根香肠。瘦四脚蛇拿过来，和哥哥一起慢慢地边走边吃。
我听了四脚蛇的话之后，心里更加恐惧了。难道我在几天之后变成蝴蝶，会被纳婆婆做成标本？就像我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样——所有漂亮的蝴蝶都被大头针钉在板上供人参观。或者我的翅膀被剪下来，粘贴成各种蝴蝶画。即使我不被做成标本或者做成画，过不了多久也会死去的。我从书上看到，许多蝴蝶的寿命往往只有几十天啊，有的甚至只有一两周！
我们越往里走，我越害怕。我想现在就逃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草娃娃在我耳边说：“继续往前走。只有当你看到更多的真相，你才知道怎样打败他。”
我们跟随四脚蛇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圆厅。圆厅里空荡荡的。四周的墙壁上画着许多风景壁画，非常华丽。圆厅四周有三道门。每一道门都有一只四脚蛇把守着。
那对四脚蛇兄弟进了中间那道门。我本想跟上去，草娃娃拉了拉我的耳朵。
“左边。”他说。
我们于是从左边那道门进去了，来到一座更大的圆厅。
圆厅富丽堂皇，像皇室一样美丽。圆厅由巨大的圆柱支撑着。柱子上绘满彩绘植物图案。拱形的天花板上则绘有各种怪兽图案，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人看了害怕。
在圆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玻璃柱。它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像孙悟空的海底神针一样顶天立地。透明的玻璃柱里，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昆虫标本。这些蜻蜓、蝴蝶、甲虫、蚂蚁、蟑螂、蝗虫等昆虫摆着各种造型，形态万千，色彩缤纷，美丽极了。只是当我想起这些昆虫由人类变幻而来，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在圆厅的四周，还有许多高大的玻璃瓶，里面装满各种颜色的粉末。难道那些粉末就是四脚蛇说的用昆虫磨成的颜料吗？我的腿在发抖，我不敢再看下去了。
“这里就是爷爷说的标本展览厅了吧。好了，我们也看到了纳婆婆做的坏事，我们回去吧！时间不多了。”草娃娃对我说。
我正要往回走，听见一阵凄厉的叫声从另一个房间传来。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奔跑起来。我手脚忙乱，本想要跑出大厅到洞外去，却跟随声音跑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别去，时间来不及了！”草娃娃低声对我喊道，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来到了另一个大厅。纳婆婆和她的爪牙们都在这里。
这是一个表演厅。我看见高高的台阶上，纳婆婆穿着一件华丽的大衣，坐在椅子里，像女王一样威严。她对着台下的一只四脚蛇，举起了拐杖，远远地将他打翻在地。
“滚开！你这无用的东西。怎么会把甲虫的翅膀弄破了？”她大叫道。
受到惩罚的四脚蛇立即蜷起来，像皮球一样滚出了大厅。
“还没开始吗？”纳婆婆又叫起来。
顿时音乐声响起。台下出现一对巨大的蝴蝶。它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然而它们似乎并没有听到音乐的节奏，各自按照自己的舞步跳着。不一会儿，它们的翅膀就纠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不好，换一个！”纳婆婆说。
一只大七星瓢虫上来了。它穿着带有弹簧的鞋子，努力往上蹦。它蹦到太厉害了。它的头“砰”的一声撞到了天花板，把上面的水晶灯撞坏了。水晶灯亮晶晶的玻璃碎片落下来，哗啦啦地响。
“都是些什么东西，拖下去截掉它的腿。下一个！”纳婆婆大叫道。
两只四脚蛇跑上来把大七星瓢虫拖了下去。七星瓢虫挣扎着，发出唧唧的求饶声。
台下又来了一个小女孩，比我小一点，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我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然是娜娜！
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连衣裙和一双白色的舞鞋，缓缓地来到台下。她礼貌地朝纳婆婆鞠了一躬，然后随着音乐的再次响起，她跳起了芭蕾舞。她那样灵巧，像一个小精灵在旋转。
纳婆婆很喜欢娜娜的舞蹈。她面带笑容，还为她鼓掌，让她再跳一支舞。
娜娜只好又跳了一段舞蹈。音乐结束的时候，她停下来，喘着粗气问道：“婆婆，我可以休息一下吗？我太累了。”
“什么？”纳婆婆说，“你还要休息？你的舞蹈还没有跳完呢。再来一支！”
可我看见娜娜已经累得脸颊发红，汗珠大颗大颗地从她脸上滑下来。我记得她说过她心脏不好，不能跳得太久，要不会非常累的。我很同情她，心里诅咒着纳婆婆。
“我跳不动了。让我歇一会儿，再给您跳。”她乞求道。
“不中用的东西！你既然那么喜欢跳舞，我本来想留你一条小命，让我天天跳舞给我看，没想到只跳两支舞你就跳不了了。你既然做不好人类该做的事，还不如去做一只甲虫！”纳婆婆生气地说。她举起了拐杖。一道蓝光射向娜娜，把她变成了一只天牛！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地尖叫了一声。
纳婆婆朝我这里望了望，厉声问道：“谁在哪里？”
第十章鱼的天堂听到纳婆婆质问的声音，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像个木雕一样站着不动。
“快跑，安楠！”草娃娃把我的耳朵咬了一口。
我痛得立即清醒过来，拔腿就往外跑。
“关上洞口，抓住那个闯进来的东西！”纳婆婆在我身后大叫。
我快速穿过标本展览厅，跑过了小圆厅，听见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洞里到处都是四脚蛇的追赶声。
真险啊！我庆幸自己跑得快，要不肯定会被关在展览厅里。我喘着气往洞外跑，听见外面的隧道里也回响着四脚蛇呐喊的声音。
“别让他跑了！”
“在哪里呢？”他们呼喊着，四处寻找我们。
多亏了那粒红色丸子，四脚蛇们看不到我们的形体，只得在隧道里到处乱窜。
不料，我跑着跑着，没有看见一只正跑向我的四脚蛇。他把我撞倒了。我“哎哟”一声倒在他身上。
“在这里，这里有人类的气味！”那条四脚蛇叫起来。
听见呼喊的四脚蛇都朝我们涌来。我赶紧爬起来，靠着石壁动也不敢动。四脚蛇们像瞎子一样四处摸我。有两只四脚蛇已经朝我靠近。他们就快就要够到我了。
我的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我得冲出去，不然我就死定了。我握紧了拳手，猛地朝那两只四脚蛇中间冲了过去，逃出了包围圈，跑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我继续往出口跑。
草娃娃叫道：“别去，他们一定把洞口关闭了，去另外一条路。”
我又折回来朝小道上跑去。
我不停地跑啊跑，直到草娃娃说：“他们好像没有追来了。”我停下来歇息，才发现我和草娃娃都已经现身了。
刚喘了口气，我又听见许多追赶喊杀的声音传来。这一次，他们似乎派了所有的四脚蛇来追我们。那喊叫声使整个隧道都摇晃了起来。
“看见他了，在那里呢。快追！”领头的四脚蛇大喊起来。他第一个看见了我们。
我爬起来继续跑。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最后我离他们只有几米距离了。我把墙上的火把取下来，朝他们扔去。他们惧怕火的威力，都往后退了退，然后以更凶猛的气势追上来。
我不得不拼命往前跑，终于看见前面的路有了亮光。我冲了过去，可刚冲到尽头，发现那是一条断头路。
可一切都晚了，我从路的尽头掉了下去。
我的脸被横空伸出来的树枝噼里啪啦一阵乱打，然后一根绳子一样的东西将我拦腰截住。我抓住了它。不料它承受不了我的重量，绳子断了。我在空中翻着筋斗，一路尖叫着，被另外几根绳子拦住。在混乱之中，我终于抓住了其中的一根绳子，在空中停了下来。我这才看清楚那些绳子都是长长的树根！
我抬头看见头顶上的天空完全被树根遮住了。它们相互穿插、缠绕，形成巨大的网。在我的四周，是一片虚空。许多彩色的大鱼在空中游来游去，非常悠闲的样子。我朝它们打招呼，它们似乎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想起了草娃娃，我往肩膀上一看，他并没有在那里。他一定是掉下去了。
“草娃娃！”我大喊道。
“别担心，我在你的头顶上。”是草娃娃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他正晃着双腿，悠哉地坐在一截横生的大树根上。
“快爬上来。掉下去你就没命了。”他说。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在空中荡了几个回合之后，终于攀上了更稳固的树枝，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这是哪里？我们逃出纳婆婆的地下宫殿了吗？”我说。
“还没有。”他说，“她的宫殿就在我们的头顶上。不过这里也许就是爷爷说的鱼的天堂吧。你看那些鱼，他们的表情多么安详。”
“是啊！他们要游到哪里去呢？”
“到外面的世界去。听爷爷说，如果谁能骑上这里的鱼，就能飞到任何时空里。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草娃娃说。
“要怎样才能骑上他们呢？如果他们能带我回到人间就好了，可刚才我给他们打招呼，他们听不见。”
“他们是高贵的鱼，不是谁都可以骑的。你要离开这里，只有穿上你从人间来时穿的鞋子，鱼儿才会答应做你的坐骑的。”草娃娃说。
“鞋子？”我疑惑地问，“我怎么不记得我穿过其它的鞋子呢？是这双吗？”我晃了晃脚上穿的保暖运动鞋。
“不是。肯定不是这双。”草娃娃说，“要不然，你说话鱼儿们肯定能听见的。你一定还有其它鞋。那双你来这里时穿的鞋子，你记不起来了吗？”
我努力回想，还是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的，更别说穿了什么样的鞋子。
“纳婆婆一定把鞋子藏起来了。她为了把你变成蝴蝶，当然是不会让你轻易跑掉的。”他说。
“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要找到那双鞋。”我说。
我和草娃娃决定往上爬，看看树根的上面究竟是什么。我们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根，往前爬了很远，终于看到了“树根天空”的边缘。那里长满了浓密的树叶，还有结实的泥土。我们从树叶里钻过去，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这里是原野的尽头。
天边开始微微发亮。我是不可能再回到小屋了。我们决定去找青蛙爷爷，他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帮助与建议。
草娃娃坐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在原野里往西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个池塘。
“是不是方向错了？”我说。
“不可能的。”草娃娃说，“湖就在西边。只是这片原野太大了，我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
这时，天突然乱来一阵风，开始下起雨来。道路变得泥泞难走。我的浑身都湿透了，走得也更慢了。经过一夜的风波，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继续前行。肚子早已饿得呱呱叫。要是此刻躺在纳婆婆的小屋的话，我可以让虎仔端来美味的夜宵，好好饱餐一顿。
想到虎仔，我的心里有一丝愧疚感。他一定又因为我的逃跑而受到纳婆婆的惩罚吧。可我想到他是纳婆婆的仆人，一定也知道我将要被变成蝴蝶的事，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开始厌恶他。
我们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来到湖的附近。我们站在小丘上，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看见图巴树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远方。我有一种想奔向它的渴望，但又有许多担忧。
“原来你在这里啊！”一个声音从前面一块大石头那里传来。
我和草娃娃都吓了一跳。我看见从石头后面跳出来一只动物，是虎仔。
我感觉到草娃娃从我的脖子后面滑下去，逃走了。
“你来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虎仔。
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说：“你整夜不回家，让我担心死了。我来找你，找不到你，主人会要了我的命。”
“你找到我，她会要了我的命。你就是帮凶，你走开！”我走上去，把虎仔狠狠地推了一把。
虎仔倒在地上，没有生气。他站起来说：“主人那么疼你，关心你，怎么会要了你的命？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她在家等你呢，向她道个歉，一切都没事了。”
“我不要回去。我什么都知道了。她是个老妖婆。她要把我变成蝴蝶。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说完这句话就跑开了。
虎仔在后面追我，大叫道：“安楠，如果那是真的，你更要回去见她。只有她才能让你离开这里。”
我停住了，回头望着他说：“我不相信她会让我离开的。”
虎仔说：“我会帮你的。”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我看了看刚才站立的地方，草娃娃已经安全离开了。我决定和虎仔一起回去。也许，我请求她的原谅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就算了犯了错，她也从来没有对我生过气，她还是很疼我的。而且我还可以借此机会回去找找我的鞋子。
虎仔在前面带路。雨越下越大，路上有许多积水。矮小的虎仔走起来更吃力。他的脚上全是泥土，沉重得让他抬不起脚。他身上沾满了泥浆和雨水，狼狈不堪。当我们经过一个不得不跨过去的水坑的时候，他为难了。
“我抱你过去。”我说。我向他伸出手。
他犹豫着说：“不用，谢谢你！我可以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水坑。水坑积水很深，淹没了他的后腿。冰冷的水让他立即把腿收了回来。
“我抱你过去。”我又说。
他难为情地答应了。我抱着他，轻松地趟过了水坑。我的鞋子完全湿透，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也许已经麻木了吧。
“谢谢你，安楠。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感激地说。
“不用谢。只要你在纳婆婆面前，多帮我说说好话就可以了。”我说。
“一定的。”他说，“你刚才说主人要把你变成蝴蝶，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亲眼看见她把一个女孩变成了天牛。”我说。我没有把去地下宫殿的事告诉他。
他愣了一下说：“你说你见过主人把人类变成昆虫？”
我不想再说起这件事。娜娜被变成昆虫以后是不是已经死掉了？我想到这就很难过。
“也许你是对的。”他说。
这一次轮到我惊讶了，我问：“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瞒着我什么也不说。”
“不，我不知道。”虎仔大声说，“我只是一个管家。主人让我照顾她的花园、小屋和她邀请来做客的孩子们。我只知道她喜欢画画，喜欢收藏各种昆虫，仅此而已。”
“除了这些，你是不是还帮她保管重要的东西，比如鞋子什么的？”
“没有。我只是做一些份内的事。”他把头转向一边，看着远方说，“我们快到了。”
第十一章逃离图巴树当我们回到小屋的时候，纳婆婆正在客厅里喝茶。
“回来啦？”她看见我，温和地说，“你这小淘气，雨这么大还不回来，把一身弄得这样湿！快过来，我帮你擦一擦。”
我站在门口望着她，不敢往前走。虎仔走到纳婆婆身边，为她煮茶。
“过来，楠楠。为什么你那么怕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纳婆婆问。
我只得走过去。我看见她穿着一件漂亮的衣服。衣服是由五彩的蝴蝶翅膀制成的，像彩虹一样绚丽。我望着那件衣服，想到了那些变成蝴蝶的人，不由得厌恶起她来。
不料纳婆婆和蔼地说：“喜欢这件衣服吗？过几天我亲自做一件蝶衣送给你。天快要下大雪了，非常冷。有了它和这件毛衣，你就可以温暖地度过冬天了。”
“我不要。”我说。
“那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她拉起我的手问。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凉。
我很纳闷她为什么不追问我昨晚到哪里去了。我想她一定不想再追究了，原谅我了，于是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回家。”
“这就是你的家。你的梦还没有醒呢。你和我们住在一起，会很快乐幸福的。”她说。
“你有什么办法让我梦醒吗？我不想再做梦了。”我说。
“有，当然有。”她肯定地说，“只要大雪过后，春天就来了。你照顾的玫瑰会开花呢，那时你就许下心愿，让梦醒来。”
“要是它从来不开花呢。”我说。
“怎么可能？是花总会开放的。你可以问虎仔，去年这里的玫瑰花开得多艳啦。”她说。
我望了望虎仔，他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煮茶去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了一句：“我不信！你说的都是假话。你是个骗子！”
纳婆婆的眼神里透着凶光。她盯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收起严厉的面孔，微笑着说：“怎样你才相信我呢？”
“请让我回家吧。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我请求道。
我看见她的脸变得扭曲了。她甩掉我的手，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吼叫道：“安楠，我受够你了！你这忘恩负义的孩子！我给了你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常常回来看你。你倒好，一点不知道感恩，还嚷着要离开这里。既然你非要走，那好，我也不留你了。从今天起，我让你哪里也不能去！”
我第一次从正面看见她发火的样子。太可怕了！她的脸铁青，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似乎要把我撕咬成碎片。我吓得一直往后退，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拉了回去。我趴在她的面前。她像巨人一样站在那里，恶狠狠地望着我。
“想逃？看你往哪里逃。没有谁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她大笑着。
“你是个老妖婆！”我叫起来。
她又大笑起来，“哈——哈——哈！”那笑声快要把我的耳朵震聋了。
“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倔强又无礼的孩子。今天我非得让你瞧瞧我的厉害！”她说着，把身旁的拐杖举起来。拐杖发出耀眼的光芒，变成蛇头软鞭。
“不要，主人！”虎仔跳出来，跪在我面前乞求道，“他只是个孩子。你会打坏他的！”
“你快道歉啊！”虎仔转身对我说。
“我并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道歉？她就是个可恶的老妖婆！”我愤愤地说。
“主人，饶了他吧。”虎仔又请求道，“我会好好看住他的，不会让他离开这里。”
“滚开！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我让你好好看着他。你倒好，让他夜里跑出去现在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我要先让你吃点苦头，好好吸取教训！”纳婆婆说。她把软鞭对准了虎仔。一道蓝光将他罩住。虎仔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鞭子重重地落了下去，“啪”的一声。虎仔痛苦地发出惨叫。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救他。看见纳婆婆挥舞鞭子的样子，我害怕了。如果我去阻止她，我也会被她打死的。可虎仔是为了帮我求情才受到惩罚的。我不能像爸爸说的“孬种”一样待在这里无动于衷。虎仔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响亮，鲜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伤得很重，倒在了地上。纳婆婆的鞭子继续挥舞着。我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大叫了一声，跳上去夺纳婆婆手中的软鞭。
软鞭像火一样烫，我立即松开了手，被纳婆婆一推，我跌倒在地上。我又扑上去，对着她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她叫了一声，停止挥舞鞭子，一脚把我踢开。
“你这蠢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她叫道，把鞭子再次高高扬起。
我的眼前闪着蓝色弦光，我闭上了眼睛，一阵浸到骨头里的痛涌遍全身。我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很小的笼子里，转身都很困难。我的头很痛。我摸摸头，后脑勺有伤口，已经结了硬块。我想，这一定是老妖婆打我脑袋时留下的。
我看着关我的这个笼子。它是由细密的藤条编织的，密不透风。我趴在笼子上，透过藤条间细小的空隙往外看瞧，看见外面全部是绿色的树叶。
难道我在树上吗？我怎么会到树上来了。
我推了推笼子，它坚硬得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我站在笼子里跳了跳，笼子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被困在这里饿死吗？我想。
我拍了拍笼子，叫了一声：“喂，有人吗？”
“别叫，安楠！”一个细小的声音从笼子外传来。
我听出是虎仔的声音，我喜出望外地说：“虎仔，你在哪里？你怎么样了？”
“你小声点，别让那些图图鸟听见了。我们在图巴树上的鸟巢里。”他说。
“老妖婆怎么把我们弄到这里来了？”
“她想把我们做成食物。你也许不知道，这些鸟巢就是生产食物用的。我们吃的食物都是图图鸟用鸟巢做出来的。”虎仔说。
“天啦！我们该怎么办？”我一下子慌了手脚，担心地说。
“你先不要去碰笼子。那里有粘液，会把你溶解的。”他说。
我看了看我的手，吃了一惊。手掌上粘粘的。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掌开始变成微微的红色，有刺痛的感觉。我把手掌在毛衣上擦了擦，毛衣的一角立即萎缩成一团。我站在鸟巢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手变红了。”我说，“我们快想办法逃出去。你有好的办法吗？”
“没有。”虎仔说，“图图鸟是图巴树的守卫者。任何东西落入他们的巢穴都是逃不出去的，而且……”虎仔停止了说话声。
这时，我听见鸟巢外有翅膀扑棱的声音，是一群鸟飞回来了。
一只鸟在啄鸟巢的外壳，然后我听见一个极小的声音说：“硬多了。等到晚上他们睡着以后，就可以多挤一些消化液进去，明天早上就可以做成美味的稀粥啦！”
“这家伙浑身是毛，稀粥味道怕不好吧？”另一个声音说。
他说的是虎仔吧，我想。
“等晚上再处理吧。现在别打扰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这样做出来的粥味道才最好。”
我听了图图鸟的话，双腿直发抖。我的脑子里被恐惧填满，使我一点好主意也想不出来。我才不要被做成稀粥呢。我宁愿被变成一只什么也不知道的蝴蝶，也不要在这密闭的鸟巢里变成一堆粘糊糊的东西，然后被谁吃掉。那多可怕啊！
当图图鸟飞走以后，我难以平静下来。我焦急地在鸟巢里打转，却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虎仔和我一样，都无可奈何。
天黑了。我变得困倦起来。平日里，我是不会这么早就感觉到困意的。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无济于事。我的身上似乎爬满了瞌睡虫，要让我赶紧睡去。我的眼皮打着架，想要合起来。我迷迷糊糊地晃着脑袋，快要进入梦乡了。
“安楠，千万不要睡着了！”虎仔在另外一个鸟巢叫我。
“我——我真的太困了。我感觉特别累。”我说。
“我们一起想办法，看有没有希望逃出去。你要是睡着了，你就会被鸟巢溶解掉。”
想到将要面临的命运，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我可不能就这样傻傻地等着被做成粥。我是一个人类的小孩，比那些鸟更聪明才是。我一定要想办法战胜他们。
我想起爸爸曾经对我说的话：“越是紧急的时刻，越要冷静。只有希望才能驱散恐惧。”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不去想要被做成粥的事实。渐渐地，我感觉不那么害怕了。我的脑子变得清醒多了。
没过多久，一个绝好的主意从脑袋里蹦了出来。
“虎仔。”我轻轻地叫着大猫。
“我还活着呢。你想到办法啦？”他问。
“你还能向图巴树点餐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些食物。”他责备我说。
“你赶紧向它点餐，越多越好。一定要让它生气，越生气越好。”
“这有什么用？它会让我们死得更快！”虎仔说。
“你赶紧点餐，快呀！”
图巴树开始晃动起来。树上的叶子拍巴掌一样啪啪啪地响。我知道虎仔一定点了许多食物。因为我听到他在大叫：“我快要被食物憋死了！”
我不顾鸟巢上的粘液，趴在上面往外看。只见黑夜中，对面一只鸟巢被撑得像大象的肚子。鸟巢越来越大，直到“砰”的一声巨响，鸟巢破裂了。所有的食物都哗啦啦地掉下去。虎仔也跟着落下去了。
图图鸟一定听到了鸟巢爆裂的声音，他们尖叫着飞回树上，对着那些掉下去的食物大叫着。他们一定察觉到其中一个猎物——虎仔逃掉了。
其中一只鸟说：“吃掉剩下的这个孩子，别让这到手的猎物又跑了。”
所有的图图鸟都朝我飞扑过来。他们用尖利的喙啄着鸟巢。“咔嚓嚓”“嘟嘟嘟”，一阵声响过后，我所在的鸟巢被撕破了。许多鸟把头伸了进来，啄我的身子。
我用手挥舞着驱赶这些饿极了的野兽，但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我蹲下来躲在鸟巢底部，让他们暂时够不着我。
图图鸟们愤怒极了。他们又开始啄鸟巢，把鸟巢啄得稀巴烂。我孤零零地暴露在外面。所有的鸟都对着我，滴着口水。当他们都向我啄来时，我一缩，从他们的身下钻了出去，跳在树上左躲右闪，拼命逃跑。
我被鸟儿们捉住，抛向空中。我抓住树枝，荡到另外一边。他们紧紧地跟了上来。我折断一根树枝驱赶着他们。他们来势更凶猛，不停地围攻我。我的毛衣被他们啄成了布条，脑袋也被啄出了血。最后，我卡在一根大的树枝下，无路可逃，我只好抱住了头，等着被鸟啄死。
此时，树下响起了一阵悠美的歌声：
天上的星星眨眼，地上的鱼儿戏水。
鸟儿飞，鸟儿飞，和我一起睡。
图图鸟们听见歌声，竟然平静下来，不再攻击我。他们站在枝头，随着歌声的节奏，摇晃着身子，慢慢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悄悄地爬下了树，才知道是虎仔在唱歌。那些图图鸟只有听见歌声才能安静下来。
第十二章鞋子在哪里我和虎仔离开图巴树后，在一个山谷里，找到一个石洞躲起来过夜。天很冷，我们不敢生火，怕招来四脚蛇，只好依偎着相互取暖。
虎仔终于从这场事故中醒悟过来。
他对我说：“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我如此忠诚地为她管家，却换来她对我的死亡宣判。谢谢你救了我！安楠，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成了一锅猫肉粥了。”
“你也救了我。”我说，“我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去哪里？”他说，“你走不掉的，除非你拿到你的鞋子，或者把纳婆婆消灭掉。”
“你知道我的鞋子？”
“对不起，我没有说实话。我是这里的管家，每一个来这里的人穿的鞋子都由我保管着。纳婆婆说，只要我保守秘密，不把鞋子拿出来。你们才会等到玫瑰花开，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说。
“那玫瑰花开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开过。因为还没有等到玫瑰花开的时候，那些孩子就不见了。纳婆婆说他们已经到幸福的王国去了。我相信了她。”
“你真傻！”我说，“可是那双鞋子，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是怎样一双鞋？”
“因为纳婆婆对你施了魔法。让你遗忘掉该忘记的事。”
“好吧。那我们明天就去找鞋子，你还记得它在哪里吧？”我问。
“记得，就在厨房里。”
天刚刚亮，我们离开山洞朝小楼走去。
突然起风了。有东西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我接住那飘来的东西一看，是雪花。
真的下雪了，纳婆婆说的没错。
不过我觉得这里的天气真的非常奇怪，四季都是混乱的。我来的时候那些植物是绿色的，还开着花，像春天一样美好。可一周之内，天气越来越冷，立即就进入了冬天。
雪越来越大，一会儿天空就飘起鹅毛般的大雪，让我们看不清前方的路。周围还没有来得及枯萎的树木与开花的植物很快就被大雪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我们来到小楼前，躲在灌木丛后面观察小楼的动静。四周异常地安静，纳婆婆和她的爪牙似乎不在小楼里。
我和虎仔悄悄溜进了小楼，往厨房奔去。
“鞋子在橱柜后面。”虎仔说。
那巨大的橱柜在我看来一直都很奇怪，原来它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虎仔来到灶台边，把烟囱上一小块砖轻轻一按，露出一个洞口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插入洞中，只听见咯吱一声，墙上的橱柜开始转动，露出它的背面。背面和正面一模一样有几扇橱柜门。
“快打开它，找你的鞋子。”虎仔催促着说。
我打开橱柜门，吃了一惊。
里面是空的！
“不可能！我几天前还检查过，这里藏着许多鞋子呢。”虎仔疑惑地说。
“也许你已经不是这里的管家了。纳婆婆把鞋子转移到其它地方了。”我说。
“你也许是对的。让我想想。她会放到什么地方呢？”虎仔抓着脑袋努力地想。一会儿，他说，“对了，她应该是把鞋子放到她的卧室里去了。那间屋子就在你的楼上。她总是把贵重的东西放在那里。不过我从来没有上去过，她不准任何人上去。”
“她还有一个秘密的地方，你知道吗？在野莓山的地下宫殿里。”我说。
“地下宫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去过那里，那里才是她真正住的地方。许许多多的人被她变成昆虫，在那里做成了标本。有的被磨成了颜料，有的还做成了昆虫画。”
“老天！你说的不是真的。”虎仔不敢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她告诉你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早就不应该相信她了。有机会我带你去那里看看。”我说。
虎仔沉默不语。
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到楼上去找一找。每个地方都不要错过。”
我们来到三楼。这里没有门，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都挂着画。那些画是纳婆婆的各种肖像画，镶嵌在小小的画框里。在走廊的尽头有一幅巨大的落地画。画上是一位老婆婆在窗下织毛衣，一位男孩依偎在她的身边。在画的一侧，插着一瓶未开放的荷花。
画上的景物让我觉得非常熟悉。只是我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会不会弄错了？这里连门也没有。”我说。
“不会错的。她跟我提起过这间卧室。有时候她还在这里住呢。”虎仔肯定地说。
“也许这里也被施了魔法。这些画兴许就是寻找门的关键。”我猜测说。
我仔细看那幅落地画，努力回想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它。我的目光从老婆婆的脸上移到她手上的织针、毛衣。又落在小男孩的脸上、衣服上、腿上、鞋子上。那双白色的鞋子让我想起了什么。
对啊！那本书。
我想起来了。我在爸爸的书房里见过一本叫《红玫瑰的魔法》的书。那本书里只有一幅画。画上的景物与这里的画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幅画被扩大了。我回想那时候，当我用蜡笔为画上男孩的鞋子涂上颜色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也许我就是从那时候来到这里的。
为鞋子涂上色彩？我应该再试试这个办法，也许还会有奇怪的事发生呢。我寻找笔，注意到那瓶荷花。未开放的荷花尖尖的，不正像一支大画笔吗？一定就是它了，我激动地想。我拿起一枝荷花，在男孩的鞋子上涂抹，奇迹真的出现了！
画上景物开始变得支离破碎，然后重新组合。一个漂亮的拱门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真聪明！”虎仔对我赞赏道。
这是一间宽敞的套房。有宽敞的卧室、阳台和一间雅致的画室。屋子里干净整洁，墙上到处都挂着画。书架上、柜台上摆满了各种昆虫造型的艺术品。
我们分头行动，翻箱倒柜，寻找鞋子的藏身之处。我负责搜寻卧室，虎仔负责画室。我钻进衣柜，爬到床底下仔细查看。我扯掉了床单，打开了抽屉。我在墙上到处摸来摸去，寻找可能的机关。我累得满头大汗，一无所获。
“安楠，快过来！”虎仔在叫我。我以为他已经找到了，高兴地跑到画室，只见虎仔站在墙边望着一幅画出神。
“你发现了什么？”我问。
“这幅画有蹊跷。我明明看见老婆婆正在用两根织针织毛衣。现在却有一根织针不见了。你说怪不怪？”他说。
“你说她用两根织针？”我望着墙上那幅画。画上老婆婆的手里只有一根织针，就像上次我在花园里见到的纳婆婆那样，只用一根织针织毛衣。
“是的。一定是两根。我再仔细看时，就变成一根了。”他说。
我端来凳子，站在上面想将画取下来看个究竟。不料，画往上一蹿，我够不着了。
这幅画竟然会跑！
“见鬼！一定是老妖婆使了魔法。一定要拿到那幅画，它肯定有什么秘密。”我说。
我又往上一跳，画没够着。它又跑开了，在墙上时高时低。看来它想和我们玩老鹰捉小鸡呢。
“你去那头，我在这头，我们围住它。”我说。
我们在房间里乱窜，上蹦下跳，还是没有办法抓住它。有时候，当我好不容易抓住它了，它一摆，从我的手里灵巧地逃脱了，像泥鳅一样滑。
它在墙上得意地晃来晃去，还跑到我的头上让我去抓它。我瞅准了机会，往上一跳，双手按住了它。可它往外一摆，又逃脱了。我被画一扯，失去了平衡，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虎仔灵巧的身手也对画无可奈何。当他扑到画上，把画往下拉的时候，画竟然翻转过来，对着虎仔的头狠狠一拍。虎仔像苍蝇一样被打落在地上。
画见我们都跌倒了，高兴地在墙上跳起舞来，还发出吱吱的声响。
我特别抓狂。想不到自己竟被一幅画捉弄，看着它那得意的模样，让我想到那些嘲笑我的同学。我爬起来跑到画桌边，抓起一把画笔，朝画狠狠地扔了过去。
“让你得意！等我逮着你，把你撕得粉碎！”我说。
虎仔也将桌上的墨水、颜料朝画扔去。画像小猴子一样灵巧，统统躲开了。
我看见地上的大笔筒里还有几只大毛笔，抓起其中一支也准备扔过去。
“别动，你看那画！”虎仔叫起来。
画竟然安静了下来，还朝我慢慢移动。我挥了挥毛笔，它也在空中动了动。最后，画一直移到我的身边，平躺在毛笔下，似乎等着我为它画上几笔。
我趁机一把抓住了画。一瞬间，画里的景物消失了，变成玻璃碎片，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我只抓住了画框。
“织针从画里掉出来了。”虎仔说。他拾起那根织针，像剑一样挥舞着。
“谁在楼上？”一个声音从楼下大厅传来，把我和虎仔都唬住了。我们赶紧跑到床底躲起来。
有一群家伙咚咚咚地跑上楼来，然后我们听见一声尖叫：“主人的卧室被打开了，快去通报主人！”
是四脚蛇。这下可完了，要是纳婆婆赶来，无论我们躲在哪里都会被发现的。我们必须尽早逃出去。
“我去引开他们。你快从窗户逃出去。鞋子不在这里，你去地下宫殿找找。”虎仔说。
“不行，纳婆婆要是再抓住你，饶不了你。”我担忧地说。
“放心吧。她来之前我一定跑掉了，你要小心！”他说完就从床底跑出去了。
“在这里，你们这群傻瓜！”我听见虎仔对四脚蛇说，“你们竟敢到主人的卧室来。”
四脚蛇笑道：“原来是你在这里！你还没有被图巴树做成猫肉粥吗？看来你是要主人亲自把你晒成肉干才好。”
“那你们来抓我呀！”虎仔说。
然后一阵物品摔落的哐当声和四脚蛇混乱的吼叫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我爬出了床底，小心翼翼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十三章青蛙爷爷走了整个原野都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大雪。我站在雪堆里，不知道该去哪里。没有了虎仔的帮助，要是再遇到四脚蛇，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勇气一个人去凶险的地下宫殿，我也许还没有到达洞口，就被抓走了。我决定去湖边找青蛙爷爷，他们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当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湖边时，看见湖水已经结了冰。但冰很薄，我无法在上面行走。我知道青蛙爷爷一定还在青蛙之家——某个湖中的小岛。四周没有船，也没有动物的踪迹。我身上的毛衣坏了，冻得我全身发抖。我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饿得精疲力尽。我抓了一把雪充饥，让胃感觉好受些。
我凭着记忆穿过那片水杉林，走过破烂的桥，来到湖边。上一次草娃娃就是在这里用竹筏载我过去的。湖里有好几个岛，可因为上次去时是夜晚，我记不清是哪座岛。
我望着冰冷的湖水，很绝望。此刻，我特别想念爸爸。若是他在这里，他一定会有办法渡河，并找到湖中的那个小岛。
我在湖边到处走，希望能找到竹筏渡河。这时，我看见雪地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我走过去一看，是一只白鹭宝宝迷路了。他个头很小，差点被雪淹埋住。我把他捧在手心说：“可怜的小东西，你的妈妈呢？你怎么离开鸟巢到这里来了？你会冻死在外面的。”
小白鹭张着小嘴，嗷嗷嗷地叫了几声。我捧着他在四周寻找他的巢穴。不久，一只大白鹭从水草中飞了出来，落在我面前。小白鹭见到它，欢喜地拍着小翅膀，嗷嗷地叫着。
“这是你的孩子吗？他迷路了。”我问。
“是的。这调皮的小家伙，大雪天跑出来玩，玩着玩着就走丢了。”大白鹭说。
我把小白鹭交给大白鹭。
他说：“谢谢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要小心点，雪天里最好别出门。”
“我——我在找一只青蛙。”我说。
“你是指青蛙之家的青蛙吗？”
“是的。你知道他？他还好吗？”我高兴地问。
“他不好。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你最好还是问问那个小人吧。”大白鹭指向湖上。我看见一只小小的竹筏朝我们划来。
我一眼认出了草娃娃。
“再见！”大白鹭说，“快去看看老青蛙吧。”他把小白鹭叼起来，朝草丛中飞去。
再次见到草娃娃，我开心极了。
“你来了。”我说，“我正在到处找你们呢。”
“我也在找你。快上船吧！”他说。
我一边上船一边说：“这雪下得太突然了，我冻得受不了。”
“这是老妖婆的魔法。她想让园子里所有的动物都冻死掉。”草娃娃冷冷地说。
“刚才那只大白鹭说青蛙爷爷不好，是什么意思？”
“天很冷，爷爷病倒了，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想见你，所以我就来找你了。”他说。
我们在岛上下了船，来到青蛙之家。大雪已经把洞口完全盖住，洞已经垮掉了。我在一个大雪窝里见到了青蛙爷爷和独角蟋蟀。青蛙爷爷睡在一张草席上，盖着干草做的被子。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草娃娃说：“爷爷总是念叨着想见你。他有重要的事要亲自告诉你。我猜想他一定找到了画中的秘密。”
“非常重要的秘密。”独角蟋蟀说。
“会是什么秘密？”我问。
“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听爷爷说他发现老妖婆是个画精。她所有的秘密都在画里。所以爷爷常年画画琢磨。我从鱼的天堂回来的时候，看见爷爷非常兴奋，疯疯癫癫的。我们问他发现了什么，他打手势说这个秘密要让你回来才说。他本来要去找你，可这场突然来的大雪把青蛙之家压垮了，他一下子病倒了，连起床都很困难。”草娃娃说。
我望着青蛙爷爷，俯下身来，摸一摸他，他的身体和我的手一样冰凉。
我呼唤着他：“青蛙爷爷，我是安楠。你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是我，露出笑容，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你不会死的。”我看懂了他想说的话，安慰他，“天太冷了。我给你生一堆火，给你暖一暖身子。你很快就会好的。”
他痛苦地摇摇头。我才想起他根本听不见我说话。
他要我们扶他坐起来。坐好后，他用手指在我手心里画了一个什么，我看不懂。
“我去拿纸笔，让爷爷画下来。”草娃娃说。
纸笔拿来了，草娃娃把毛笔蘸上墨水，递给青蛙爷爷。他颤抖着手，拿住画笔，在纸上简单画了一个织毛衣的老太婆。然后，他用笔指着老太婆手中的织针，望着我。
“这是织针。”我比划着说。
青蛙爷爷欣慰地笑了。笔从他的手里掉下来。他一下子瘫倒在草席上，喘着粗气。泪水突然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像小溪一样。
“青蛙爷爷，你怎么啦？”我把他捧在手心，叫起来。
“爷爷！”草娃娃哭起来。
“你深深地伤害了我。爷爷，你不能走！”独角蟋蟀也哭了起来。
青蛙爷爷望着我，拉着我的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他的身体和湖里的水一样，很快就结了冰，就像我的心一样。
我们难过地埋葬了青蛙爷爷。草娃娃和独角蟋蟀伤心地哭着，我站在雪地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望着爷爷的坟堆，听到草娃娃和独角蟋蟀伤心的哭声，我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顿觉一件无比重要的责任落在我肩上。我必须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去完成它。没有了虎仔和爷爷的帮助，我也必须去找到鞋子，并消灭老妖婆，为他们报仇。
我的内心充满担忧与害怕，但爷爷的死也给了我巨大的勇气。我一定要消灭她，让她不能再危害他人。我什么也没有，要怎么对抗纳婆婆呢？我该做些什么准备？我看了看爷爷的画，心想他临死前画的织针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它会不会是我和虎仔在画室中找到的织针呢。想到织针，我才记起它被虎仔拿走了。他竟然没有把织针给我，难道他也知道织针是很重要的吗？不可能，他不会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织针交给老妖婆的。他也恨她！
我要去找虎仔，把织针拿回来，也许只有当拥有它的时候，才知道该怎么做。
我把找到织针的事和我的决定告诉草娃娃和独角蟋蟀。
我说：“你们要和我一起走吗？”
草娃娃只是哭。独角蟋蟀说：“爷爷死了，我要爷爷。我哪里也不去。”
“跟我走吧！”我说，“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我们去找织针，找老妖婆为爷爷报仇。我不想把你们留在这里。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草娃娃说：“我跟你走。”
独角蟋蟀擦了擦眼泪说：“没有爷爷，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可以依靠了。”
“是的，跟我一起走吧。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一定可以战胜困难的。”我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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